野狐禅

14 真相（上）


林秋枫已经开始发抖，如寒风中的一片树叶。

那“蛊神娘娘”望向他，柔声道。
“我二人在蛊神面前立誓，彼此挚爱，无尤无悔，尽此一生，永不相弃，若违此誓，受百虫噬心之痛而死，此情此爱，至死不休。”

“秋枫，你说过的话，已经不记得了吗？”

林秋枫面如死灰，一言不发。

“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不肯认我？”“蛊神娘娘”放柔了声音道，她声音本就低沉，在这庄严的神堂透出一份诡异来。“你看，这不是你吗？”她掏出一卷物事，倏地展开。

那是一卷已有些陈旧的兽皮，却以丹青惟妙惟肖地绘了一人的形貌。

剑眉星目，端正雍容，一丝不苟的神情中却带了隐隐的笑意。

若不是充满了爱意，又怎么能画出一样一幅画。
那不是年轻了几分的林秋枫又会是谁。

林秋枫双目赤红，大喝一声，便要往前冲去，却被一边的楚留香轻轻巧巧地拦下。

“你不是龙珠，龙珠已经死了。”他终于哽声道。

“但你却活着，你不死，龙珠死也不甘！”“蛊神娘娘”凄厉喝道，双手拂起，飞出一道软索，直向林秋枫面门奔去。

楚留香眉头一皱，折扇挥出，已绕住了那软索。
那软索乌黑柔韧，以细丝缠成，但细看却又似丝非丝，倒像是人的头发。
这情景委实是诡异到了极点。

但楚留香却不慌不忙。
他只是叹了口气。
“你这又是何必”
这话倒似是对着“蛊神娘娘”说的。

胡铁花浑身一震，这岂不是他在梦中听到的话？

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，让这情景又重现了一次？

“我只是要让他得到应得的报应，让他也尝到龙珠所受的痛苦。”“蛊神娘娘”冷冷道，她的声音却已变了。

这时候连胡铁花也听出来了。
他指着“蛊神娘娘”叫道，“是你！白伽山！”

那“蛊神娘娘”冲他冷冷笑了一笑，“那天药下重了，可真是抱歉，不过你身上的毒可都解了吧？”

“你为什么……”胡铁花话到一半便知道没必要问下去，白伽山抹了把脸，擦去了白粉胭脂，只因先前他一直神神秘秘，屋中到处是白纱拂面，再加上神情冷傲，令人不愿逼视，因此他现在才发现那眉眼竟与蛊神娘娘像极为相像，只是多了份英气，少了份柔媚而已。这神堂的光线昏暗，他妆又化得精妙，是以居然可以男扮女装而一时不被发觉。

“你……你是龙玉……果然是你。”林秋枫居然自嘲似的笑了笑，“我早就疑心是你搞的鬼……只不过……”

“只不过你怕自己的丑事曝光，因此不敢说出真相。”
林秋枫沉默片刻，摇了摇头道，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，可能是我不想回忆起那段往事，也可能是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弟弟……但我没想到，你居然杀害了江师弟……还有你……”他转向梅映蓉，不再说下去。

白伽山冷笑了一下，道：“你对你江师弟倒是不错，不过很遗憾，的确是你亲手杀了他的。”

林秋枫猛然跳了起来，骇然道，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
“事到如今我何必说谎……你那天夜里不是也来过这里吗？”白伽山脸上露出一阵淡淡的笑意，看在众人眼里却是胆寒心惊。

“那夜……”林秋枫没再说下去，他今夜已受了太多打击，纵然是他这样的人，也已经临近崩溃。
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胡铁花问的却是楚留香，他知道楚留香必然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
众人也都纷纷望向楚留香。

他表情凝重，咳了一声，道，“其实我一开始就对白先生有所怀疑，他开始先是用蛊神娘娘的故事让武当和华山一行人出寨，再以找药引为由把我和小胡留下，目的就是要分开我们。我想那‘仙人衣’未必只有断魂岩有，也未必只有正午时抓的才有效，这不过是你引开我们的噱头而已……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分开我们意欲何为，那天他们刚出小白楼就开始下雨，我就知道他们是出不了山了。”

楚留香似是轻叹了一口气道，“但是我没有想到死的居然是江隆，而白伽山又缺乏杀人的条件，因此我便怀疑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同谋……但是我最先怀疑的却是林秋枫……他虽然和白伽山貌似不怎么对盘，但我却隐隐觉得他们有联系，而且他和死者同房，很多地方也的确难以自圆其说。”

“但令我考虑到另外一种可能性的，反而是那件蓑衣。那件蓑衣出现的太巧合，反而让我注意起了梅映蓉和高亚男。”

“你连我也怀疑过！”高亚男不禁失声道。

“只要是有嫌疑的对象都在他的考虑范围内……就算是我也不例外，是吧？”胡铁花道。
楚留香扫了他一眼道，“你想不出那么复杂的计谋。”
胡铁花刚要吐血，又听他说道，“你也做不出那么鬼祟的事情来。”

高亚男忿忿横了他们一眼。

“我开始注意起梅映蓉，因为我知道小高的性格其实也跟小胡差不多的……但是我想不出整件事中她的动机，她为什么要陷害她的未婚夫呢？就在这个时候，他们三个人一起消失了，我忽然想起蛊神娘娘的事来，白伽山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这件事？阿苏老人为什么那么保护神堂？恰好在这个时候，小姬忽然出现了。”

姬冰雁见众人看向他，冷冷道，“此事本与我无关，我只是过来谈生意。”

“小姬几年前曾经来过这一带，据他说，蛊神娘娘的说法他虽然略有所闻，但此地的人并没有很在乎这件事。我之前也问过百宵，蛊神娘娘的神堂原本是一处废弃的宅子，是近两三年才改造的，而改造那年正是白伽山来到这镇上那年。”

“于是我偷偷地溜到了这里一探究竟，当我看到那座神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白伽山和这整件事的关系，也对当年的事猜出了个大概。”

“你既然已经猜到了，为什么当时不说？”无眉皱起那没有眉毛的眉头道。

“他不说，是因为他要等你们来”白伽山看了楚留香一眼，“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把林秋枫当年的罪，和我现下的罪统统都由我们自己说出来，是么？”

楚留香深深望了他一眼，“其实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杀害了江隆。”

白伽山坦然道，“不错，虽然那剑是他刺的，但确实是我设计的。”

林秋枫喃喃道，“那竟不是幻觉，那竟是真的”